本刊记者 杜 娟

　　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记者会上，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表示：“存款利率放开很可能在最近一两年就能够实现。”从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到此次周小川给出具体时间表，我国的利率市场化已近在咫尺。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国应如何建立一套适应利率市场化的宏观调控机制、商业银行定价机制以及利率风险管理机制?商业银行如何加快转型以应对利率市场化大考?日前，本刊记者采访了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宏观经济研究主管温彬，请他就上述问题进行了详细而深入的阐述。

利率市场化提速

　　《中国信用卡》：您认为推进利率市场化的必要性表现在哪些方面?

　　温彬：长期以来，业界把利率、汇率市场化和资本项目开放更多地视为风险的加剧，主张应稳步推进。事实上，正是由于金融改革特别是金融要素价格改革相对滞后，利率管制使资金价格不能反映市场供求关系，利率杠杆配置资源的功能得不到发挥，才导致中国经济金融结构的不平衡问题突出，具体再现为：一是金融资源向国有大中型企业集中，而民营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二是金融资源向房地产、政府融资平台集中，而制造业和服务业资金紧张;三是金融资源向“影子银行”集中，而银行体系的媒介作用逐渐下降。这些问题已经影响了中国经济的转型升级，潜在的金融风险正在逐渐显现。

　　因此，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首次提出“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健全反映市场供求关系的国债收益率曲线”。可以说，金融要素价格的市场化是未来几年中国金融业改革的核心工作。

　　《中国信用卡》：近年来我国利率市场化稳步推进，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历程?

　　温彬：以1996 年银行间同

　　业拆借利率放开为标志，我国启动了利率市场化进程。2003年2 月，人民银行发布的《2002年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公布了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的总体思路为“先外币、后本币;先贷款、后存款;先长期、大额，后短期、小额”。经过十多年的发展，货币市场、债券市场的利率已经先后实现了市场化。自2012 年以来，我国存贷款利率市场化进程加速。2012年6 月8 日，人民银行下调了金融机构人民币存贷款基准利率，同时决定将金融机构存款利率浮动区间的上限调整为基准利率的1.1 倍，并将金融机构贷款利率浮动区间的下限调整为基准利率的0.8 倍;7 月6 日，再次将金融机构贷款利率浮动区间的下限调整为基准利率的0.7 倍。2013 年7 月20日起，金融机构贷款利率管制全面放开;10 月25 日， 贷款基础利率集中报价和发布机制(L P R)正式运行，标志着贷款利率市场化取得了突破性进展。2014 年2 月26 日，人民银行取消了上海自贸区内小额外币存款利率管制，预计很快会在全国范围内实行。至此，利率市场化只差取消人民币存款利率上限这最后一步。

积极应对利率市场化

　　《中国信用卡》：您认为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推动人民币存款利率市场化进程?

　　温彬：目前，存款利率的定价包括三种价格，一是基准存款利率，二是在基准利率基础上上浮10%，三是银行理财产品利率。目前，我国理财产品规模已超过10 万亿元，占金融机构存款余额的10% 左右。存款利率市场化的路径是增加市场定价的负债产品在银行负债中的比重，最终以市场化负债产品价格与存款价格并轨的方式实现存款利率的市场化。从国际经验看，可转让定期存单(negotiable Certificate ofDeposit，CD)是银行进行主动负债推动市场化定价的重要金融创新工具。2013 年12 月8 日，人民银行发布《同业存单暂行管理办法》，宣布同业存单发行利率、发行价格以市场化方式确定，但目前大额同业可转让存单发行还仅限于金融同业之间，且发行规模只有几千亿元。因此，扩大C D 发行主体和发行对象，提高C D 在银行负债中的比例，将成为推进存款利率市场化的重要步骤。此外，进一步提高存款利率上浮区间，简化存款利率的期限品种也是存款利率市场化的努力方向。

　　《中国信用卡》：您认为应相应地建立哪些适应利率市场化的调控和管理机制?

　　温彬：取消存款利率上限容易，但要真正建立一套适应利率市场化的宏观调控机制、商业银行定价机制、利率风险管理机制，还需要做好以下工作。

　　一是建立以人民银行调控基准利率为基础的货币政策传导机制。2007 年，S h i b o r 正式运行，其作为货币市场基准利率的地位逐步得到市场认可。据人民银行统计，2011 ～2012 年上半年，73% 的货币市场交易有报价行参与，全部的固息企业债、31% 的固息短融和17% 的浮息债发行以及45%左右的衍生品交易以S h i b o r为基准定价，同业存款、票据业务和理财产品定价也广泛参照S h i b or。整体来看，债券市场和资本市场以S h i b o r 为定价参考产品的广度和深度还有待提高。目前，S h i b o r 隔夜、7 天等短期品种基本能够准确反映银行间市场的资金供求情况，只有加快推进金融产品以S h i b o r 利率为定价参考，人民银行才能通过公开市场调控短期基准利率实现货币政策目标的传导。

　　二是提高银行定价能力。利率市场化对商业银行最直接的挑战是对其贷款定价能力和风险管理能力的考验。从理论上讲，一笔贷款的定价应该包括资金成本、运营成本、税收成本、风险成本、经济资本成本、竞争定价六个方面，这涉及银行的资产负债、财务管理、风险管理、业务管理等多个部门的协调。目前，大多数银行还做不到分客户、分产品的定价，未实现精细化管理。在人民银行的积极推动下，2013 年10 月25 日，中国的贷款基础利率集中报价和发布机制正式运行，走出了贷款利率市场化的重要一步。从目前运行情况看，还有两方面不足，一方面是1年期贷款基础利率对Shibor 利率变动反应不敏感;另一方面是由于缺少一条完善的国债收益率曲线，银行对1 年期以上期限贷款缺乏定价依据，只能参考人民银行制定的同期限法定贷款利率。

　　三是发展规避利率风险的衍生品市场。伴随着利率市场化进程的加快，银行的利率风险凸显。利率风险是指市场利率变动的不确定性给商业银行造成损失的可能性。在利率市场化环境下，利率波动更加频繁，将影响利息收入与支出，改变资产与负债的市值，从而改变机构价值。因此，必须加快建立和完善规避利率风险的人民币衍生品市场，为金融机构和企业提供利率掉期、远期利率协议、利率期权、利率期货等利率风险管理工具。2013年9 月6 日，我国国债期货重启，为商业银行规避利率风险、进行套期保值提供了重要手段。

　　此外，建立存款保险制度和破产退出制度也是实现利率市场化的重要基础。

当利率市场化遇上互联网金融

　　《中国信用卡》：在利率市场化提速的背景下，互联网金融发展得如火如荼，这会给商业银行带来哪些影响?

　　温彬：上世纪80 年代，在金融创新和资本市场快速发展的背景下，西方发达国家利率市场化开始加速。面对存款和贷款的持续“脱媒”，商业银行不得不转变经营模式，重构资产负债表、大力发展表外业务、积极推进综合经营，有的国家成功应对了利率市场化的挑战，有的国家则出现了较大的经济波动。

　　与发达国家相比，当前我国进行的利率市场化改革对商业银行来说情况更加复杂、更具挑战性。因为我国利率市场化正面临着资本市场发展和互联网金融兴起的双重考验。我国利率市场化虽然起步于1996 年放开银行间市场同业拆借利率，但此后一直处于稳步推进的状态。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意想不到的是，互联网金融的出现成了利率市场化的助推器。在我国，由于股市长期低迷，资本市场发展对银行“脱媒”的冲击相对渐进和缓和。而当利率市场化遇上互联网金融，其影响呈现加速度，并且对商业银行存、贷、汇三大基本功能构成全方位挑战。以第三方支付、互联网理财、P2P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是科技进步和金融管制放松的必然结果，代表着未来的发展方向，需要给予应有的尊重和鼓励。互联网金融至少具有两方面的重要意义，一是有利于金融深化和市场效率的提高。互联网金融凭借技术优势和客户优势，对传统金融体系发挥着“鲶鱼效应”，倒逼各类金融机构加快创新和完善服务，提高市场化程度。二是有利于发展普惠金融。互联网金融可以使更多的企业和个人享受到低廉、便捷的金融产品和服务，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是对传统金融体系的有益补充。

　　然而，互联网金融也同样需要在规范中发展。目前，对互联网金融推崇和质疑的声音都很大，究竟是先发展再规范还是在规范中发展，应取决于互联网嫁接的对象。互联网其实更像是一个渠道，在“渠道为王”的时代，互联网就具有了超强的能力。它可以和不同的行业和领域进行嫁接，于是便出现了互联网金融、互联网房地产、互联网旅游等。因此，除需要对互联网本身的规范外，与之嫁接的对象自然也要遵守相关行业的规则。

商业银行加速战略转型

　　《中国信用卡》：商业银行如何应对利率市场化，加快战略转型?

　　温彬：过去，商业银行在稳定利差的保护下， 缺乏创新意识和动力， 普遍存在同质化经营现象， 金融资源向国有企业集中的问题比较突出。利率市场化将促使商业银行进行资产负债表重构，加快创新，走出一条差异化的经营道路。同时，利率市场化将考验商业银行的风险管理能力，推动商业银行的转型发展。具体来说，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推动战略转型。

　　一是主动调整客户结构。在利差保护下，商业银行习惯了服务大客户，而服务中小企业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不够。目前，商业银行在利率市场化的压力下纷纷将目标客户转向中小企业，以期获得更高的风险溢价，这也有利于解决当前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

　　二是服务中国企业“走出去”。中国经济已经深刻融入到全球经济之中，中国企业的生产经营全球化布局已进入高速发展时期，对于中国银行业来说也是难得的历史机遇。商业银行只有加快改革创新，提高全球服务能力，才能满足实体经济发展的需要。

　　三是提高综合服务能力。客户的需求正在日益多元化，而分业经营制约着商业银行的发展空间， 随着大资管时代的到来， 银行需要整合各种服务能力， 才能找到新的盈利空间。

　　四是开拓新的业务领域。在传统业务领域，利率、汇率市场化以及人民币国际化将带来巨大的金融交易需求，商业银行是主要的受益者，在开拓业务方面大有可为。此外，互联网金融发展也给商业银行提供了新的发展理念和思路，是其未来发展的“蓝海”。

　　当然，利率市场化会使银行业竞争更加激烈，要求商业银行走差异化发展之路。大型商业银行应定位于综合金融集团，走“综合化、多元化和国际化”发展道路;股份制商业银行应突出自身业务特色，建设以某一项业务为特长的专业银行，比如以私人银行、小微信贷、资金交易等业务为主，提升比较优势;小型银行则可凭借灵活机动和社区信息等优势，做精做细社区银行业务。C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