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财富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 聂俊峰

  随着资管新规与理财新规等一系列监管政策的出台，我国财富管理行业逐步规范。2020 年，在财富管理市场开启新篇章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给行业发展带来了全新的挑战。

  此次冲击暴露了中国家庭财富管理中的诸多问题。后疫情时代，家庭资产配置将更加注重风险、收益和流动性的平衡，财富管理行业将面临买方化、全面线上化的发展机遇，理财师也将实现从“产品导向”到“客户导向”的转型升级。

一、后疫情时代家庭财富管理的优化升级

  2020 年伊始，全世界“黑天鹅”事件频现，加剧了宏观经济的不确定性，造成的短期负面效应凸显。新冠疫情是对家庭财富管理的一次意外冲击，暴露了资产配置中的诸多问题，也推动了家庭财富管理观念的升级。

  1. 疫情中暴露出的家庭资产配置问题

  一是中国家庭的资产配置普遍过于集中，多元化程度不够，严重依赖房地产，权益资产配置比重过低，而任何过度集中的资产配置都存在致命风险。2018 年发布的《中国新富人群财富健康指数》调研数据发现，中产人群家庭房产固定资产占总资产的比例达到60% 以上，且配置呈上升趋势。然而，新冠疫情使得家庭固定资产投资暂停，楼市成交面积也创下新低。这并非此次疫情独有的现象，美国在H1N1 疫情的第一个高峰期，受到影响最大的行业就包括房地产，回撤达到12.72%，低迷的数据触发了人们对楼市、汽车等消费金融前景的焦虑与猜测。

  二是在当前大环境下，家庭财富管理收益预期的“锚”正在稳步下移：楼市的劲头已从猛于M2、比肩GDP 到陪跑CPI，财富管理的收益预期需做出重大调整。尽管当前货币政策宽松，但楼市未必会出现“疫情后一波明显的上涨行情”，究其原因，首先，需求方囊中羞涩、“杠杆动能”衰竭，疫情冲击大量行业就业，势必导致家庭资产配置趋于保守化，一季度，在M2 增速重回10% 的同时，房贷市场出现低迷；其次，作为一手房市场供给方的开发商因为资金压力，降价行为会普遍化，恒大已经开了“第一枪”，且陆续有跟进者；再次，经此一“疫”，商业地产雪上加霜，连锁反应不容小觑；最后，货币政策对居民加杠杆购房尚未放行，楼市的刚需和改善性需求还没有得到明确的鼓励信号。

  三是消费金融交易量未减，主力军为90 后、95 后“月光族”，过度举债应引起关注。“黑天鹅”时代越来越近，未来的诸多不确定性将对年轻人的储蓄消费观造成冲击。长期来看，过度举债的行为模式可能发生巨大变化，而量入为出的传统模式将逐渐回归，居民的净储蓄或有望重新回升。经过此次疫情，家庭需要更前瞻的养老规划，考虑资产负债表的重构以及家庭在不同生命周期的金融需求。

  四是疫情在某种程度上唤醒了中国家庭的风险保障意识。标准普尔曾做过一个调研，在西方成熟国家，一般将家庭平均财富的20% 放在林林总总的各类保险上；而中国家庭保险意识淡薄，在保障型资产配置方面还远未达到理想水平，对于家庭资产的风险存在低估和误判。澎湃新闻的调研结果显示，受此次疫情影响，41.5% 的受访者收入比往年减少（如图1 所示），其中近八成收入损失达到20% 以上。未来，家庭对健康险、医疗险、重疾险等风险保障产品的需求将进一步增加，将更加注重通过购买保险产品规避突发风险对个人财务的冲击，为优质生活提供保障。

  2. 疫情引发的家庭资产配置新趋势

  此次突发疫情将驱使家庭重新审视投资理念，思考如何更好地实现财富的增值、保值和传承，尤其是在追求高额回报之外，将更加注重风险、收益和流动性的平衡。

  一是家庭资产结构趋于优化，资产配置的科学性成为家庭财富保障的关键。经过疫情的考验，未来大城市的发展或将受限，而都市圈有望蓬勃发展，新经济将继续取代旧经济，金融资产将显著受益。居民或将减少举债，增加储蓄，增加对稳定收益类投资的需求，金融资产或将优于实物资产。疫情期间的居家隔离措施使得房地产交易几乎完全冻结，而金融资产并不受场地的限制，2 月18 日睿远基金发售的公募基金一天就募集了1224 亿元，打破上投摩根亚太优势保持了13 年的纪录（1162 亿元）。在后疫情时代，家庭将更看重财富管理的综合服务能力，更关注流动性管理和资产隔离的规划。

  二是低利率与资产荒并存，这是经济新常态与人口老龄化规律的产物。新一轮全球降息潮已经来临，3 月6 日，在避险资金推动下，中长期美债和长期德债的收益率联手创下历史新低，疫情引发的预期不确定性也将加剧安全资产荒。安全资产荒的出现通常有三个因素：第一，主要经济体人口老龄化，老年人对安全资产的需求自然增加；第二，技术进步，互联网和移动通信技术的发展使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更加有效，对安全资产的认知越来越趋同；第三，公共部门占用安全资产，亚洲金融危机后新兴市场国家增加外汇储备、发达国家央行购买国债。

  三是权益投资相对可期。国内资管市场刚性兑付的发展路径使过去的投资者习惯了“保本保收益”，如银行理财、信托、资管计划、P2P 等，很多资管产品的复杂结构设计是所谓的“明股实债加杠杆，通道包装不透明”，这些产品一旦发生问题，很可能带来本金永久丧失的风险，这是当下中国财富管理行业从供给侧到需求侧均面临的一个非常值得警醒的问题。近年来，楼市熄火、债市违约频现，疫情冲击使很多行业和企业发生风险，20 年来财富管理的刚性兑付惯性走到尽头，刚性兑付信仰进一步被打破。与此同时，政策支持资本市场发展的脚步越来越快，而今年是一系列政策的落地之年。在改革方面，新《证券法》已于3 月1 日正式施行；在开放领域，1 月1 日取消期货公司外资股比限制后，基金管理公司以及证券公司的外资股比限制也将陆续取消，这一系列政策的落地正是为资本市场引入源源不断的活水。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银行设立理财子公司，实现风险隔离，这也是对居民理财市场的改造和升级，可以更好地控制系统性金融风险。

  四是资产配置全球化，高净值家庭的海外保险、房产、证券投资、离岸家族信托架构与股权将面临越来越大的需求。通过跨大类资产、跨产品种类、跨地域进行多元化资产配置，能在重大冲击到来之时极大缓冲所在国的市场冲击，有效避免区域性风险造成的收益波动，从而提高投资收益的稳定性，有效实现财富的增值和保值。

二、疫情对财富管理行业的长远影响和应对策略

  尽管这次疫情对金融机构造成了一定冲击，但高流动性资产、高成长行业及多元化资产配置仍会受到市场的欢迎，同时疫情也会强化行业的“买方化”趋势，并为新兴的线上业态带来成长机会。财富管理行业应借此契机，大幅提升专业化、数字化、自动化服务能力，加强信息化基础设施建设，进一步推动客户对专业服务和非现场交易的认可。

  与此同时，线上化并不代表服务的无差别，财富管理仍要做到以人为本，以获得客户对理财师及平台的长期信任。

  1. 财富管理的“买方化”大趋势

  对于财富管理行业而言，面对新冠疫情的考验，供给能力的提升将成为未来行业发展的决定性内因。供给侧改革就是要“用改革的办法推进结构调整，减少无效和低端供给，扩大有效和中高端供给，增强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

  在财富管理行业，可将私人银行比喻成“御医”，将资产管理比喻成“药材”，将财富管理比喻为“药方”，过去，财富管理机构的主要业务模式是卖药材，但药方的价值、御医的医术都未曾得以体现。面对当下冲击，财富管理行业需要理性再思考，买方经济将遵循同步叠加向前发展的路径：从1.0 卖产品、出方案，到2.0 出方案、做配置，再到3.0 全权委托。在此过程中，根据客户财富水平，不同的财富管理服务将通过相应的新方式得以体现，如智能投顾、理财师投顾、家族办公室等。

  2. 财富管理行业的数字化转型

  从细分行业来看，银行业和证券公司的数字化水平较高。疫情期间，财富人群对“非接触式”的线上金融服务需求更加强烈，1 万多家证券公司无人值守，但中国股市的交易量创出新高。在此过程中，交易及服务的非现场化趋势得以强化，线上线下融合转型，物理营业网点职能转变加速。目前，我国正在大力发展新基建，而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正是新基建的内容。下一阶段，财富管理行业可积极运用人脸识别等非现场技术手段，在推动高风险业务办理更加合规的同时，提高数字化在业务中的应用比例，为数字化经营及数字化监管打下坚实基础。

  已经陆续展业的银行理财子公司也将为财富管理行业线上化带来非常大的变化，按照资管新规及配套的《商业银行理财业务监督管理办法》《商业银行理财子公司管理办法》，代销时代开启，线下面签环节取消，银行理财子公司将重塑理财契约关系并全面线上化。银行将成为一种服务，而不再是一个场所。

  3. 对未来理财师价值的探索

  虽然线上服务空间巨大，但并未改变财富管理的核心价值——人，理财师作为投资者和市场间的重要桥梁，在未来仍有巨大的发展空间。

  一方面，技术的进阶能够帮助理财师实现从“产品导向”到“客户导向”的转型升级。日益发展的科技平台可以帮助理财师完成过去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尽调、报告撰写等繁杂事务，使理财师拥有更多的时间关注客户和服务本身。财富管理机构通过构建数字化平台，积累能力、下沉服务，将优质的线上体验扩展到中产阶层以下的普通百姓，并加以理财师有温度、有力度、有准度的服务，可真正实现财富管理行业的普惠化。

  另一方面， 人工智能和线上技术替代的多为相对标准化的产品售卖、数据收集和分析，理财师的核心价值仍难以取代。按照Bloomberg 统计的工种、工资和被机器/AI 替代概率的关系图，理财师处于中间位置，并不属于易被替代的职业（如图2 所示）。人具有社会属性，投资者的金融需求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家庭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线上系统短时间内无法超越理财师对于客户需求的把握程度。中产阶层以上的客户，尤其是高净值客户，会越来越青睐于“千人千面”的精细化、定制化服务，这也是更具针对性、人性化的理财师存在的基础。财富管理如同亲情一般，需要强信任关系，而真诚相处是信任建立的核心。区别人和机器的关键是能否了解客户，同时获得客户的信任。

三、后疫情时代财富管理机构的业务启示

  新冠疫情在为中国经济带来冲击的同时，也促进了金融机构对其业务模式连续性、盈利能力与恢复能力的反思：此次疫情危中有机，金融机构应借此机会加速推进转型，后疫情时期财富管理机构发展需要明确的业务模式和前瞻性的定位。

  历史告诉我们，在资本市场面临负面冲击、经济预期低迷的背景下，人们往往更信赖专业投资机构，愿意请其帮助自己打理资产，进行资产配置。2008 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国际领先的财富管理机构便迎来了一波增长机遇。此次疫情引起的资本市场波动剧烈，也将使客户增加对专业财富管理服务的需求，为财富管理业务发展带来历史机遇。

  第一，居民和家庭对专业化财富管理业务需求将持续增加，特别是保险与遗嘱。

  第二，客户财富管理观念将从单纯对高收益的追求转变为满足流动性前提下对综合收益解决方案的需求。财富管理将从“产品销售”导向转型为以“客户为中心”的专业化服务，我们需要对财富管理机构更深层次的发展与更深远的改变进行深度思考。

  第三，国内财富管理机构将重点发力数字化转型，提供“触手可及”的金融服务。疫情将促使金融机构加快线上化进程，进一步提升数字化经营能力，在精准触达、敏捷营销、智能风控、生态联合等领域实现长足的发展。财富管理机构需要增加资源投入，以金融科技赋能团队。通过科技赋能提升内部运营效率，实现对团队、营销、客户的统筹管理，为广大居民和家庭财富管理服务提供营销管理、资产配置等智能化系统工具。

  第四，财富管理机构完善业务体系的路径和理念更加清晰：只有坚持“以客户为中心”的服务理念，洞悉客户对财富增值、保值和传承的需求变化，打造全球化资产配置的专业能力，建立财富规划和资产传承的一站式服务模式，为各类型客户量身定制解决方案，才能在这个快速发展的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